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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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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二章:世界以痛吻我

將幾本阿語入門書放在副駕駛位上,姜湖回到醫院後沒再幹坐在車上,空手下了車。

這家醫院,院內四鄰的長輩光顧過的不少。

踩著臺階,進入直梯,路上姜湖還能想起來上一次,上上次她來時是來探望誰的。

到了目標樓層,時間仍早。

姜湖繞過值班護士,擱廊道排椅上坐著,望著廊道燈投下的那丁點兒慘淡的影子。

四下無人過路,空空蕩蕩的。

沒有穿堂風過,她眉梢眼角卻也暖不起來,都是冷的。

想著一墻之隔還躺著的姜行,回憶開始往姜湖腦海裏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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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行和時酒搭幫,都長了姜湖五歲。

兩人從小虎到大,壞事做盡,其中還包括卸春回的車軲轆。

滿腸子壞心思的男孩兒長大後沒長歪,還長成了根正苗紅的有為青年,擱早年抱著五年高考、三年模擬不屑與他們為伍的姜湖眼裏,這算是世間少有的奇跡。

午後時酒便說她回來的雖晚但也算巧,要是再早上一日,姜行還在icu裏,她能見到姜行的時間更短。

從暗夜坐到清晨,等晨曦的光破窗灑進廊道裏,姜湖從排椅上起身。

她站在病房外,卻遲遲沒有去推開那扇門。

這幾年,姜湖和姜行大部分時間是在同一座城市裏。

但全家人中,恐怕來探視姜行的次數要數她最少。

她飛回來,也沒從機場直奔姜行而來。

她還有心思周轉去住所和酒吧各一趟,看在旁人眼裏不知是否是個無情人。

平日碰到了姜式武和程佩,姜湖也很少問起姜行。

母親程佩曾經因此表露不滿,質問過,姜湖沒有解釋。

為什麽不去,為何不問?

坦誠說,是怕。

這世界不講道理,上帝冷漠,眾神無情。

上一秒還活著的人,下一秒他們就一意孤行要將其帶走,無視身後蕓蕓眾生的眼淚和悲傷。

再給十年,姜湖恐怕也做不好接受姜行離開的準備。

父親姜祠犧牲的時候,姜湖小,對死沒有太深的感觸。可如今不同,同樣是死,若再來一次,那種生離死別的悲傷要比當年少不更事時放大無數倍。

少不更事的好處是,連撕裂般的疼也是過得去的。

但她已經長大,是個刀槍來時不便躲藏的成年人。

何況姜祠是父親,後來的姜行,既是哥哥,也是父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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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安提克巧遇春回時,春回曾問姜湖,最後一次見姜行時姜行是什麽模樣。

姜湖那時說姜行還是她喜歡的哥哥樣兒。

但不一樣。

她不怕姜行,但她怕那個病床上的人。

這幾年的昏迷臥躺,姜行傷後的病中儀態,早已不是姜湖記憶裏曾經拖著她爬墻的鮮衣怒馬的恣意少年,也不是後來英姿勃發的硬朗的男人。

他變得蒼白,羸弱,甚至不堪一擊,不及冬末這打在窗棱上的風有生氣。

**

姜湖在廊道裏站了很久,久到護士上前問詢,她才推開姜行的病房門。

進了門,撲面而來一種春深般的暖意,和一種更為清晰的沁入鼻腔的藥水兒味。

姜湖推開門後一扇雕花隔斷,才看到一株大型綠植後的,姜行那張比她上次見時更凹陷了些的臉。

姜湖俯身,脫了高跟鞋。

腳赤足踩在地面上,沒了聲音,就完全吵不到正在沈睡中的姜行。

走近了,姜湖用眼描摹姜行的五官。

他臉仍有些許浮腫,用之前姜行形容她的詞來說——醜。

姜湖靠近床邊坐下,有些懷疑那雙閉了許久的眼睛,到底是否真的有睜開過。

姜湖又在床畔坐了許久,等她的疲憊慢慢浮上來,她摁著額頭想要瞇一會兒的時候,突然,有股力道拉住她搭在床沿上的手。

姜湖下意識看了眼她的手,而後順著她的手去看那個拉她手的人。

她視線斜垂過去,見姜行掀開眼皮,黑眸正一瞬不眨地望著她。

見姜湖看過去,姜行動了下唇,吐了個字。

時酒昨日說姜行還說不了話,此話不假。

姜湖沒從姜行的嘴裏聽到聲音,他開了口,但沒有發出清晰的聲音。

但這麽多年來,姜湖實在熟悉姜行的這個口型。

姜行說的那個字是:醜。

醜姑娘……這麽多年來,他用來形容他妹妹就沒別的詞兒,沒一個好詞兒,姜湖服。

一別多年,他剛睜開眼,便給出這樣的開場白,姜湖亦覺得好笑。

姜湖想踢病床一腳,狠狠地,又覺得不太合適。

最後她只笑了聲,冷冷說:“是醜,你想我幫你照照鏡子?”

姜行聞言也微翹唇。

他扯住姜湖手的力道沒松,且輕握了她掌心一下。

握完了,姜行將適才挪移開的視線又重新投到姜湖臉上。

姜湖全身被他這沈寂太久的清亮眸光裹著,眼角突然狠狠濕了下,毫無征兆,是不可抗力。

當年投的這個胎,是欠他的。

姜湖驟然站起身。

姜行以為她要跑,可她沒走遠。

姜湖站到姜行床頭,再度俯下/身。

她細長的手指伸出,捏了姜行的臉一下。

手感糙了不少,姜湖微擰眉。

而後她垂下頭,將唇直直印在姜行眉心,這吻溫熱而柔軟。

歡迎回來,我的哥哥。

***

姜湖沒一直候在醫院裏,一方面是暫時不想碰上姜式武和程佩,另一方面是她已經有許久沒替姜行清理過房子,此刻記起,還是當是時把事兒辦了的好。

姜行的公寓在城北,姜式武和程佩此前基本不會涉足他們的小空間,如今更不會去碰。

門鎖裏存了姜湖的指紋,從多年前便是。

如今姜行醒了,姜湖進電梯前,記得踱到雲櫃前把近來的信件都取了出來。

儲物箱一打開,裏面出現了幾封列得整齊的信。

姜湖將信封拿過來,看到了上面覆雜的郵戳。

不同的信封上,印有不同的語言。

一個個郵戳,是這些信跋山涉水、遠道而來的證明。

如今這年頭,通訊發達,但信仍走得慢。

最終沒走丟,能到目的地,靠得也得是人品和緣分。

姜湖掃了眼信封邊角,從上面看到了幾個字母“hui”。

這些信都是來自春回。

有的來自約旦,有的來自巴林,有的來自巴勒斯塔……

來自春回走過的許許多多個地方。

其中一個信封已經被磨破,姜湖將信紙從裏面抽出來。

她看了眼信紙上的擡頭和第一句話。

擡頭是姜行的名字。

第一句話是:“我很好。”

姜湖又掃了眼最後一句:“望你好。”

姜湖沒看其餘內容,那只屬於姜行。

姜湖也不需要拆其餘信封,她已經知道剩下的那些信裏第一句和最後一句話都是什麽。

想必全部一樣。

都是報平安,和一個日日夜夜在重覆進行的祈禱。

春回已經不是當日柔弱的小姐姐,如今的醫生春回是個穿行在世界各地救死扶傷的強大生命體。

可她飛得再遠,站得再高,牽著她的那根繩,還在姜行身上。

孽緣。

姜湖將信都收好,鄭重抱著。

而後她想起她留在北松的那張字條。

後面寫了她離開的緣由,前面是她在國內的手機號碼。

她給自己留了一個機會,可又過了這幾十個小時,她的世界安安靜靜的,沒得來什麽只言片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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